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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壹、花開明蔭

 

  清原氏小姐嫁於源氏二少主,已成那時市井揣擬一齣政治戰爭,道白了是政治聯姻,其因為持雙方和諧,如是休戰書般,自然雙家關係良好,互有交往,源氏二少主,源道長待清原氏小姐亦是極好。

 

  清原氏二小姐,清原夏和,於父兄之顏下少有風聲,聽聞年事尚小,脾性倒有幾分靈秀清越,尚有幾分愛笑,僅此如此便不得其人。

 

  當時迎娶頗算華實,不失了清源氏的顏面,做足了源氏的份量,仍故沒人見過清源氏小姐容顏,入嫁之後亦不曾出過源府,多半是源道長與幾名侍衛,將她呵護於府中。

 

  其實不過清源氏小姐入府之後身子多有不適,不習慣這邊氣候風情,調適了好一段時日,再來,源道長身為二少主公務繁忙,鮮有時間能帶她出門,市井之言,聽聽也罷,畢竟這些言論難以傳入她耳中。

 

  夏和與源氏所有人相處很是融洽,尤與源氏大小姐時有話談,兩人時辰並肩同出,庭中時有笑聲,露眼一看便是兩人聊了話來,家僕亦有言,夏和與末花夫人二人相當和易,前者對之有禮,以母之道,後者對之有情,以兒之道。

 

  說起他們夫妻倆家僕更是笑顏,源道長待她相當溫柔,方入府身有不適,三天兩頭趕緊請先生診療,藥頭若苦,會擱下所有公務,哄著她將要一口一口喝完,出門在外若有稀奇珍寶又或上眼的妝飾,便會帶回予她作為禮物,聞之一一便可知兩人情感深厚,不如外人所揣那般不堪一擊。

 

  果真不出多久,夏和傳出有孕,想必寵愛又更上一層,莫要提說清源氏三日五日送來補品,清原賀見於女本出名疼愛,如今腹中又有孫孩,實在是馬虎不得;源氏更多派幾名侍女服侍,雙家沒人敢輕待這一件事。

 

  「如何?」

 

  大夫微微一笑,轉過身子恭敬向他躬了腰,聲色俱厲地道:「夫人身子根本虛寒,在下著藥調理眼下健朗許多,不過仍需多多看照,未來幾月相當重要,二少主需多多注意,」話頓了一頓,看向了夏和,也是恭敬許多,「少夫人,接下來的日子莫要大悲大喜,亦莫勤於走動和時時臥席,若有絲毫異狀,煩請趕緊和侍女示意。」

 

  「……是、是。」

 

  「辛苦您了,夕川去與大夫領藥。」

 

  送走了大夫後,道長眼角冷冽瞬息溫軟,望著她的眼神如絲絲春雨,薄脣微微地彎起,如月牙散著皎潔華光。在她面前總可以捨棄去凜冽,如蛻了皮重獲新生,許是那一雙澄澈眼眸,如一池粼粼湖泊,像她這樣的天真鮮而能見,數盡天下便是瑰寶,是得好好呵護。

 

  她笑意落的極深,飄浮水面之上的朵瓣,盡是心滿意足,小小的雙手覆蓋在小腹之上。悠悠地傾訴著,「我們的孩子真在我肚子之中,從前聽夕川說以為玩笑,如今成了當局者,曉得一切真切……」想到了什麼,嗓音微微提高,「道長,大夫說我要莫要成日待在席上,待會兒讓夕川帶著我去後庭走一走可好?」

 

  「不,我陪妳去吧,大夫雖言如此,但妳也不可過於走動,夕川定是說不過妳,」道長無奈地望了她,抬起手捻繞她幾縷髮絲,口吻滿滿地無可奈何,字字句句全然於她的疼惜,「妳這脾性烈的和馬可以相比呢……」

 

  「道長,你可愈來愈聒噪了,」她撥開了他的手,一臉埋怨地望著道長,向著他嗔怪不是,「拿我和馬相比,這人如何與馬比了?況且我脾性哪兒烈了?你話可要交代明白!」

 

  許是一時氣紅了臉,夏和雙頰泛起微微紅暈,噘起了脣瓣極是不悅地望著道長,那一雙眸子緊緊地瞅著他,道長低首輕輕笑了幾聲,伸出了兩個指頭向她額頭微微一敲,復又撫著她的髮絲說著,「瞧瞧這話還不烈麼?無理取鬧成這樣,不就逗著妳玩著麼?」

 

  「不過……還是讓夕川陪我就好,聽聞近有動亂,想必你定是費心處理,不需再花了心思在我身上,我自能打理自己,」挽勾他幾根指頭,深深既悠長彎著脣瓣,眼底坦露雪光,皚皚浮麗幻夢海市,正如一面鏡子映照他的容顏,「道長,我快是一位母親了,不是那個孩子,需要你成日憂心操勞的孩子了。」

 

  他們年事尚有懸殊,甚比他的妹妹來得年幼,於是道長待她如個孩子,縝密地安排她身周一切,直至今日佯裝全而不知,好幾次向和他證明自己不是個孩子,夏和堅決地望著他,霎那、他木然一晌,流動胸膛並非歡愉而是哀戚。

 

  將她攬在懷中,攏著她的耳朵輕輕低喃,道長的眼底徹底哀怨,指尖隨之微微顫抖,他不曾如此顯於面色,將情緒深深藏在皮曩之下,不為其他,只因他是源氏二少主。源慶長於沙場戰死之後,所有重擔落在他的肩上,原以為能夠安然度過此生,如此轉折他百般徬徨,莫論失兄之痛,兀間所有冷暖顯於眼前,不得不穿著皮曩面對,搖尾乞憐的違心之論何其多,字字句句如著刺刃,摛章繪句不得錯失,打入業火之中不僅只有他──是整個源氏。

 

  那一個夜中,華燈垂暗,隱微地如野獸血盆大口,她出現在他的身側,挽著自己的手,粲然地笑靨,如業火之中綻放地花,璀璨華實,殷實地散漫顏彩。她的天真澈如水,昭然犖犖佇立在自己眼前。

 

  她笑著說,輕輕地說,溫柔地說。

 

  ──『道長,我在這兒,你別怕。』

 

  那一夜起,對她的情愫如藤蔓蔓延攀附了心,決絕地矢言會保護她,夏和不是他第一個女人,卻是第一個讓他懵然的女人,他想亦沒想過會愛上她,與她的婚姻不過連結兩家的和平,以政治為重,已權力為軸,終究錯失盤算,道長沒有想過他的妻子是這樣的孩子。

 

  道長淺淺一笑,溫厚的掌心反握住她的手,「妳的事情我從不覺著麻煩。」

 

  聞言之後她微微一愣,瘖默而不語,她嫁給道長是父上決定,為了清源氏她不曾抗逆,不求道長對她多麼地好,何論是愛上她,只要讓她待在他身邊就好。

 

  ──她可以為了源道長捨棄韶華流年,僅為他一句話便可此生無憾。

 

 

  『少夫人,您終究得為自己打算,倒底是聯姻,二少主於您絕非愛情。』

 

  『不論如何,他是我的夫君,即使兩家發生了戰爭,我仍然會在道長的身邊。我愛他,是什麼都不怕。』

 

  不曉得何時睡著了,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地夢,但想起來僅有兩句話,揉著酸澀的眼角,道長身影已然不在房中,她扶著一邊坐了起身,撫著小腹,心中流露絲絲欣慰。

 

  小時候經常聽人說『成為母親之後,領悟是上了一層』果真不錯。她心中暗暗忖了一會兒,決定去外面走一走。

 

  拉開了門扉,門扉外有名侍衛,望見了他不禁有些失措,趕緊向她行禮,夏和微微一笑讓他別這般多禮。

 

  「少夫人,您現在有孕在身,還是好好歇息吧!」

 

  「躺了一日,骨頭有些痠疼,夕川不在麼?可曉得去了哪裡?」她問。

 

  侍衛思忖了一會兒,恍然大悟地道:「似乎去替少夫人煎藥去了。」

 

  「……是麼。辛苦你了。」話落,她向著長廊另外一端踱了過去,腳下步步輕細,深怕傷著了腹中的小孩,一瞬便可走完的路程,如今,如天涯一邊遙遠,彷若花了一生亦走不完。


 
  她給孩子起了個名,千久。不為其他,僅為千秋遠久,願與道長和孩子於世長安,往往父母於孩託負眾望,無論將來如何,她只願千久身體安樂,一生喜勝於憂便可以。一想到此,不禁彎起了脣角,深深地笑靨就如同種子落土一般,遂著光陰茁壯。

 

  出嫁前府中的婆婆哭著說她可憐,淪落為了父兄一枚棋子,當時的她胸膛的沉痛多麼無可形容,來到源府之後所有人待她相當的好,不曾有虧待過一回,一切的一切、興許是婆婆們想多了。

 

  將雙手交疊於胸前,每當想起婆婆們說的那些話仍有幾分惴慄,得了太多東西,方怕失去一樣東西,縱使那樣東西細微渺茫。

 


  『不怕麼?嫁給我、妳不怕麼?』
  『……我不知道。』
  『……』
  『不管如何,我都會愛你,因為我是你的妻子。』

 


  出嫁一月,他那樣問她,沉靜的眼底倒映她的模樣,平時懦弱無知的她,卻一瞬純淨決絕,道長向她擢出了手,撫著她的長髮,夏和愣愣地望著他,望著她的夫君,彎起了脣瓣向著他笑了出來。

 

  夏和忘不了那一日,那是道長第一次望著她問著話,少了相敬如賓,欲要從她的身上得取答覆,頭一回使她認為自己能幫上道長,當道長問這句話時,她怔愣愣地、愣愣地回答。

 

  她愛上源道長,許是成親那一晚,當她望見他的那時候,她便愛上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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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夏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